就好像走在一片荒漠里

【名夏】花言叶

夏目第一视角展开,快2万字,照例一次性更完,还望大家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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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我在梦中重回那一日。 
 
我看到自己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没精打采,一派颓丧。 
 
有人走近我,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轻声问:“夏目,你还好吧?” 
 
是柊。她低头看着浑身都写满不安的我,倒是冷静地问其情况。 
 
“我没事,”抬头见是柊,我黯淡的眼睛不觉一亮,忙回问她:“名取先生怎么样了?” 
 
“他应该没什么大碍,不过腿脚受了伤,看样子暂时不能继续电影拍摄了。现在医生还在做其他检查,你等下再去吧。” 
 
“...好...” 
 
确定情况的同时我的头颅再一次垂了下去,眉头颤抖,声音透着疲惫与自责:“都是我,若不是我名取先生也不会...” 
 
“夏目。” 
 
柊打断了我的话,迫使我冷静:“不是你的错,那种突发情况谁也预料不到,而且保护好你也是主人的本意。” 
 
“可是..可是...”我看到自己的神情变得愈加悲伤。且不住地喘气,胸口也越发地疼痛,随后陡然加剧,开始猛烈地咳嗽。 
 
我慌乱地用手捂住嘴,又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脸色红白交加。 
 
“夏目你怎么了?要不要也去看看医生?” 
 
柊同样吓了一跳,望着我焦急的问。 
 
“没,没事。”我胡乱摇了摇头,同时发觉有什么东西从口中咳出,并落入手中。 
 
我忙避开柊的视线,仓促地说一声“我去喝点水”就站起来跑开了,根本顾不得她一脸的惊异表情。 
 
直等跑到楼梯拐角我才停住,忐忑不安地把手伸开—— 
 
只见几片白白的、细窄又轻软的花瓣,安静地躺在我的手掌心中。 
 
花瓣——? 




“各位好,我是名取周一。”

当我发现从帷幔角落里走出的是名取先生的时候,眼睛不自觉睁大,着实惊讶了一把。之前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出现在开学典礼上,并做重要演讲。

作为大一的新生,我与其他同学们一起,坐在最前排,听他自信又优雅的声音响至整个会场。我忍不住偷偷观察四周,且不说男生,大部分的女生早已是一副兴奋又痴迷的表情,被讲台上的名取先生深深地吸引。

我不觉失笑。嘛,也是难免。他的这一众粉丝,有谁会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和方式下遇见自己憧憬已久的偶像呢,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件极大的惊喜吧。

我与名取先生上次见面是在一周前。

那天他亲自将我送至我所租住的公寓内,又帮我整理行李,忙到很晚才离开。我问他近日的安排,他说接下来要忙碌艺人的工作,怕是有些时日不能见面了。却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碰见他...

不过...仔细想来,名取先生会出现在这里,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奇事。这所大学即是他当年的母校,如今旧人重返故校,不管出自何种原因,也都是很正常的吧。而我呢,在高中时期就常考虑以后的出路,后来也因受到了名取先生和藤原夫妇的鼓励,最终来到了D城,同样上了这所大学。当然并不是表演专业啦!

这天典礼结束后我一直都在忙碌班里的事情,也就没有再见到名取先生。直到夜间我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打开门后看到猫咪老师正卧在沙发上看电视,当真是慵懒至极。

“我回来了...”我哑着声音说了一声。看到它如此悠闲我就莫名地窝火,走过去把它挤到一边,然后自己仰头瘫在沙发中央歇息。

“喔,夏目你回来了。”

猫咪老师回头看我一眼,不咸不淡的回道。然后把头转回去,往嘴里丢一颗草莓,继续看电视。

我休息了一阵尚且好些,只是眼睛被头顶的灯照得有些发痛。我在想要不要给名取先生打个电话,告诉他今天在会场见到他演讲的事,但又觉得这样会不会显得多此一举...

磨蹭了一会儿我终于还是直起身子,准备去拿桌上的电话致电。结果站起来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放在窗台上的那两盆盆栽。

这还是我前两天在花店买的绣球花,不过听花店老板说这两盆其实是绣球花的变种,倒有个文艺又可爱的名字——无尽夏与无尽夏新娘。

只是现在还没到开花的季节,唯有玉绿色叶子,在灯光的照耀下一片片皆显得生机勃勃,昭示着自己的健康成长。

“老师,你有没有给那两株花浇水?”

我才想起来早上走之前给老师交代过让它帮我浇花的。

“嗯?你有说那种事情吗?我怎么不知道。咦,飞蛾!”

猫咪老师懒懒地回一句,紧接着就奔向一只不知从哪儿钻进来的飞蛾去了。

我无语地看着它,啊啊,还说自己不是猫呢,看见只虫子就兴奋成什么样儿。还有,我就不该把浇花这种事情寄托在它身上...

唔,浇完花再给名取先生打电话好了。

我走过去,拿了洒水壶给花浇水。结果才浇一半就听窗外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名字...把名字还给我...”

我抬头一看,只见外面赫然一张妖怪的大脸,几乎快要贴到窗户上,像鬼一样。

“哇!”我禁不住惊叫一声,手中的洒水壶随之一扬,就洒了还卧在一旁的老师一身的水。

不过它也来不及抱怨,我们双双瞪大眼睛看着那只妖怪如水一般地顺着窗缝游进来,再化为庞然大物,声音粗重:“玲..子...终于找到你了,请把我的名字还给我...”

我懒得再思考它是怎么从家乡那边跑到这儿找到我的,这种时候我只想速战速决,当即就取出友人帐,归还它的名字。

“护吾之人,显其名。”
.......

随着妖怪逐渐消失,我的眼前也一黑,已是累瘫在地上。

却听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夏目!你怎么了!”

我睁开眼睛,晕晕乎乎地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背部却已然一空,我被人轻轻扶起。

我回头去看,竟是名取先生,他一脸的焦急与不安:“你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呃,我没事...”天花板上的灯越发炫目,我看着名取先生的发梢被描了金边。而我,竟整个人都靠在他的怀里,病病殃殃的。

我只觉得这样被名取先生抱着好难为情,于是整个人挣扎着向前挺,想要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名取先生的手松了一下,而后扶着我坐回了不远处的沙发上,眼中的担心未消:“你刚刚...是在归还妖怪的名字?”

“...是的,每次还完名字都会很累,休息一下就好,并没有什么大碍。”

我想起来,这是自我告诉过名取先生友人帐的事后他第一次正式见到我归还名字的情景,我突然往地上那么一倒,也难怪会吓到他。

“喂,名取,你怎么来了?”

猫咪老师先我一步问出了这个问题。

“开学第一天嘛,来看看夏目。”名取先生对我笑,“刚刚在门外一直钦铃来着,可是没回应,所以就擅自用备用钥匙开了门。”

“抱歉,刚才一直没察觉有人来...”我感到尴尬。

“不碍事~”名取先生的口气略带着俏皮,然后他环顾四周,又问我:“这些天住的还习惯吧?对了你吃了晚饭没有?”

“在学校已经吃过啦。”我不想先生一直这么担心我,于是反问他:“还没来得及问您呢,今天您怎么会来学校?还做演讲。”

“再过两周就是校庆,今天又是开学典礼,所以学校就想趁此提前预热,也是突然接到的邀请啦。”

“在拍戏间隙还要赶过来做演讲,您可真够忙的。”我忍不住笑。

“也并不~拍摄方面这几天正好有所调整,没我的戏份,所以有空。等这周末我就回老家一趟。”

“老家?您是说小镇那边?”

“是,这段时间一直忙碌,很久没回去看看了。趁这次也想拿一些工作用具。”

“这样啊。那,我可以跟您一起回去吗?”

我几乎脱口而出。

却又在下一秒惊察不妥,仓忙改口:“呃我是说我也想回家一趟...”

名取先生歪头浅笑:“咦,夏目才来两周就要回去吗?可真是恋家呢~”

“唔,因为家里还有些零碎的东西没来得及带过来...”我胡乱找了个理由搪塞。

猫咪老师斜眼看着我。

“好,那这周末我们就一起回去。”

名取先生笑吟吟的,他柔声回应我,然后站起来:“那我就先走了,明天还有一些事务要处理。”

“好”。

我送他到门口,却见他突然又转过身来,眼中忽而闪着一丝神秘的光:“哦对了,说起来下个月的新戏会在这个城市进行拍摄,为了方便我也在这附近提前租了公寓,到时候夏目若有事可随时来找我啊。”

“喔,好呀...”我木木地回答,因为这则消息来的太突然而让我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

送走了名取先生,我一屁股坐回沙发。想起方才说要和他一起回去的情形,脸颊就倏地一阵发热,从什么时候起,我竟这般追随名取先生了?追随到与他待在一起成了下意识的反应?

猫咪老师在一旁十分微妙地笑:“不得不说名取这小子还真是在意你噢。”我无视了它,因为我的胸口突然开始发痛,像是有个石块钝钝地砸。实在莫名。我只当是太累了,忍着痛跑去洗澡,还好在睡觉之前便不再痛了。



于是在那个周末,我与猫咪老师随名取先生一起坐电车回去。因为在前一夜又因为妖怪的事折腾到很晚,所以刚上车没多久我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有多长时间,再醒来时车依然在行驶中。除此之外,我忽然发觉我的视觉角度有些倾斜,似乎是,我的头靠在什么地方...我疑惑,尝试着动了一下,视觉正常了。而后转动颈部,于是看到了名取先生那张俊朗的脸。他对我微笑:“睡醒了?”

“...诶?”
......

我的脑海有一瞬息的停滞,而后恢复正常。我,竟然靠着名取先生的肩睡着了?!

反应过来之后我猛地坐正身体,一时不安。

名取先生被我突然的动作给逗笑了:“你怎么了?”

“非常抱歉,我不该这么随便。”我微垂着头,不免还是有些难为情。

我不晓得自己到底何时靠上去的,只知道这样的行为十分不妥。

“不要这么说~”名取先生微笑,“看你最初睡得不太舒服,还是找个倚靠比较好些。”

“夏目你在车上的睡相真的很差诶,睡得东倒西歪的。”

卧在对面坐椅上的猫咪老师接嘴道。

我暗暗地瞪它一眼,只觉得它话真多。

车到站的时间是午后一时,原本以为这个时间段的天气最温暖,结果刚一下车我就连打了两个寒颤。天降细雨,空气也是相当的冷,我一点都不知小镇这边气温是这般低。前一天忘记了看天气预报,也就没加衣。

“天很凉呢。嘛,乡下的温度总是要比城中低一些。”

站在出站口处,名取先生抬手接了几丝雨滴,声音带着几许温度,又无奈地笑一下:“而且还忘了带伞。”

“说不准一会儿就不下了呢。”我只能这样猜测。

“嗯,也是。不过还是买把伞的好。”

名取先生转向我,说话间忽然就脱下外衣,帮我披上,“天气冷,你就先穿着我的外套回家。”

我吓一跳:“咦!我不冷,您穿着就好!”

“还说不冷呢,方才一直打颤么不是?刚一回家就生病可就不好啦。”

名取先生脸上漾着一丝平静温和的笑,执意让我穿,又帮我扣扣子。我们挨的很近,我能感受到他的气息扑在我身上。我觉得名取先生好暖和,我想抱着他取暖。

“可是您这样也会感冒的啊?”

我望着名取先生,才发现他里面只穿一件单薄的短衫。

“我不怕冷喔。而且一会儿还要坐车的,到了家有的是旧衣可穿。”

名取先生要转车回老家。原本我是打算先陪他到另个车站,等他坐上车之后我再和猫咪老师一起回家的,可现在却变成了名取先生因怕我着凉而让我先回家。

最终我没能拗过名取先生,我和猫咪老师与他在便利店门口分别,先行回家去。

而路走到一半雨果然停了。我合起伞,只是风还吹着,吹得树上樱花散,飘旋飞舞,有些落入地上的小水洼里,再点上粉色的倒影。

澄净如此,如静默的水彩画一般。

我微微笑起来,这样的春景终于又在最爱的小镇见到了。跑在前面的猫咪老师还是与从前一样,在这条熟悉的小路上咋咋呼呼,永远玩不够的模样。

到家的时候,风适时地止了。

“我回来了——”我拉开门,一呼一吸间与室内熟悉的空气撞了个满怀。而猫咪老师早已小跑着进了餐厅。

“啊啦,贵志你回来了。”

听到我的声音,塔子阿姨从里面迎出来,“刚刚还在想你应该就快到家了。”

“是,不过因为路上下雨,所以也耽误了一点时间。”

“若下次再有特殊情况,我和滋会提前去接你的。”塔子阿姨微笑,而后用手捋了一下我的头发,“啊你头上有东西。”

是两枚粉白色的花瓣,静静地躺在塔子阿姨的手掌心里。

想是刚才从树上落下的吧...

“对了,据说若是能拿到掉落地面之前的樱花花瓣,就可以与自己喜欢的人两情相悦哦。”

塔子阿姨忽然说。她望着我,脸上现出憧憬与少许的八卦神情,显然在期待某些事情的发生。

“咦,是吗?”


我倒是讶异有这样的传说。

“去吃饭吧。”

塔子阿姨笑眯眯地拉起我,朝餐厅走去。

而在饭桌上她忽然就问起了我的衣服,“这件风衣是贵志新买的吗?感觉比你平时穿的要大一些呢。”

“诶?呃,是、是名取先生的,他怕我冷,就给我穿上了。”

我磕磕巴巴地作出解释,我竟一时忘了我还穿着名取先生的衣服。

“咦?名取先生?”塔子阿姨明显愣住了。

“嗯..他..呃我们一起回来的,他回他的老家去了。”

我越发感到汗颜,还有些莫名心虚,就把头扭向一边,结果却看到猫咪老师正卧在一旁看着我,还一脸的幸灾乐祸。唔啊...真想揍它一顿!

“原来是这样~名取先生真的很关心贵志呢。”


了解事实原委后塔子阿姨温柔地笑了,她递给我一碗米饭,说有空一定要请名取先生来家里玩。


吃过饭后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歇息。天已经彻底放晴了,从窗口望出去,透亮湛蓝的空中浮云飘漾,风铃在风中摇荡叮铃作响,声音轻灵悠扬,已然让我平静下来。

我坐在窗台上,从口袋里掏出那两片花瓣,放在了友人帐的其中一页纸上,一时又想起方才塔子阿姨说的话,不觉有些想笑。人们总习惯将自己的一番愿念寄托在美好事物上呢,不论最终结局如何,在这期间希望的种子却可以一直燃在心头,让人有所期待吧。

想来,我也免不了有同样想法...我无声地笑笑,指尖在这一页纸上慢慢划过。愣神间,名取先生的形象忽然就出现在我的脑中,不着痕迹,像是十分自然的过渡。

我一时怔住,随后只觉得慌张。万千思绪仿佛消融的雪,一点点浸染着那个埋藏深底的念想。

那个我一直不敢触碰,也不敢承认的事。

我的胸口又开始痛起来,与那日在公寓送走名取先生时的痛感一模一样...

翌日午前,我赶赴车站,去接名取先生。

在前一晚的电话中,我问及名取先生第二日的安排,他说没什么事。于是我告诉他希望他中午能来家里吃饭。“塔子阿姨知道您也回来了,想邀请您来家里做客呢。”

“是吗?那就多有打扰了~”

我听得出电话中的名取先生很高兴,他向我们致谢。末了他再次的温柔地说:“那我们明天见。”

此时我站在出站口处,望着熙攘的人群,仔细辨认这其中是否有名取先生的身影。很快就见他向我跑来:“夏目!”

他脸上扬着笑,而我同样很高兴。说起来,明明昨日才分别,今日又见面,可我却对他有种久别重逢般的喜悦。

或许,我已经无法阻止内心对他情感上转变。

回去的路上,名取先生看看我周边,又望望双手皆空的我,问:“今天怎么不见小猫咪一起跟来呢?”

“猫咪老师从昨晚就跑去八原和那些妖怪喝酒了,到现在都没现身。”

“哈哈,怕是你在外上学它也不方便买酒喝,早憋坏了吧。”

我们一路闲谈,不知不觉就快到家了。路旁是一片丛林,草树葱郁,倒是一片翠色,春天果然就代表朝气啊~ 不过,越是这样那些妖怪也会更活跃吧。我想。

仿佛在回应我内心的想法,不失几秒就听到一个低沉阴森的声音,来自草木丛中,“夏目——”

我与名取先生同时惊异地转头。是只身躯庞大的妖怪,面目可怖,它直冲我而来:“快把友人帐交出来!”

“滚开!”

电光石火间名取先生已是挡在我身前,他怒喝一声,抽出纸人困住了那妖怪。

可妖怪却很快挣脱了束缚,它抓住名取先生狠狠地就将他甩到一边,然后抓起我就拖至丛林深处。

我脑中一片空白,未来得及做任何反应。霎时间只感到天旋地转。乍然飞起的乌鸦划过我的视线,我看见簌簌落下的树叶,看见被树影遮盖而显得斑驳的天空,以及从较远的地方传来名取先生惊乱的叫喊:“夏目——!!”

我被卡在一棵树上,那妖怪一手掐我的脖子,另一手在我的身上搜寻友人帐。我几乎要晕过去,却还是尽全身的力气朝它脸上砸了一拳,它被砸中了眼睛,尖叫一声后就松开了我的脖子,去捂自己的脸。

我趁机推开它,向前逃。只是力气尽失,腿一软几乎跌坐在地上。接着就见名取先生的三个式神已然现身,趁此去制服那妖怪。

我跌跌撞撞地朝出口跑去,最后终于见到了名取先生,他被摔在一块利石上,此刻正尽力地撑起身子坐起来。

“名取先生!”

我只觉得太阳穴处突突直跳,连走带爬地扑过去扶住他。

名取先生苍白着脸,有血珠从他的发根处渗出,黏在额头上。见到我出来他显然松一口气,就强忍着痛对我笑:“你有没有受伤?”

我摇摇头,几乎要哭出来了。

“那就好。”他点点头,继而又指指自己的右脚:“我的脚怕是摔到了,一会儿还麻烦你扶我一下。”

“好。”我声音颤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然后四处张望,希望能找到路过的车子。

直到搭上了便车,我的心脏仍然狂跳不止,也一直紧紧地握着名取先生的手没有松开。倒是名取先生一直安抚我,让我放松。我没有说话,整个人早已如坠冰窟,只在想若是猫咪老师在就好了...




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整个环境也都冰冷而肃穆,而我,望着手中的那几片被吐出的花瓣,完全呆住。

天晓得这是怎么回事。

名取先生的伤本就不轻,现在我却又莫名其妙地吐花。如今这一连串的遭遇像是被人下了蛊一样的让我感到恐惧,我迷茫地望着四周,只觉手脚冰凉...

柊告诉我名取先生脚踝骨折加之头部外伤,需要住院治疗。就算事先有心理准备,可当真知道了他的伤情,又还是难过,不想接受这样的结果。而这一切,亦都是与我相关...

若不是我多嘴说想要与名取先生一起回来,他也就不会遇到那只妖怪。若是我有提前看天气预报,名取先生也不会因为我怕冷而把衣服借给我,塔子阿姨更不会问起这件事,不会在这个时候邀请他。

而,若是我反应够快、足够强大,名取先生也不会因为保护我而受伤...

我强撑着精神,找到打电话的地方,给塔子阿姨回了电话,然后重回病区。

柊看到我回来忙上前问我怎么回事。

“呃没什么,”我强迫自己对她笑一笑:“可能花粉过敏吧,刚才一直咳嗽,所以就去找点水喝,现在已经没事了。”

方才在诊疗室外等待结果时我突然咳嗽并吐花,为了躲避柊看到我就躲到了走廊拐角处。

“啊,没事就好。”柊放松了一点,她告诉我名取先生刚刚已被医生安置到病房了,我可以去看他了。

我缓缓地打开病房的门,一进去就见名取先生身穿病号服,脚上打着厚厚的石膏,头上也缠着绷带。他正在打点滴,看到我进来就立刻对我笑:“夏目。”

我迎过去,看着他的这副模样我眼中顿时一阵酸热,我终究没忍住哭了出来。

“夏目?”名取先生显然被我突如其来地哭泣给吓到了,他迅速抽出几张纸巾帮我擦泪,声音温柔:“你哭什么,我这又不是大伤,养些时候就好啦。”

“对不起...”我哽咽着,一时间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像浪潮一样地汹涌而来,击打在心头,只让我觉得喘不过气。想说的话太多,可此刻除了对不起这三个字其他的什么都说不出。

“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啊,夏目。”

名取先生轻轻地吐出这句话,而后他安静地伸出手揽住我的头,让我靠在他的肩上,一点点摩挲着我的背部,以平复我的情绪。

可我的眼泪却像决了堤,一时停不下来。许是因为平时太过习惯说谎和受到妖怪的威胁,此刻的哭泣倒更像是一种压力的释放。

待我慢慢恢复了平静,名取先生才又问我:好些了?

我点点头,声音哽在喉中,无法更好的讲话。同时发现自己的眼泪竟把他肩前的衣服给洇湿了,当真是窘死了。

名取先生露出一个沉静的微笑,他摸摸我的头发,继而道:“都下午了,吃点东西没?”

他的声音依旧轻轻的。从刚进病房到现在,我觉得他仿佛是一个疗愈系的医生,而我才是真正受伤的那个人。

我摇头:“我不饿。”

“你啊。”名取先生无奈地笑了,“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而且还有医生护士照看着。所以你赶快去吃点东西,然后就回家休息吧。”

“呃我先不回去,我已经和塔子阿姨通过电话了,她和滋叔叔晚些时候会来看您的。”

我仓促地说出这句话,心里总是怕他让我走。

“诶?”

名取先生明显地一愣。

“那个,我..我跟塔子阿姨说我们在回来的路上遭遇了车祸,所、所以...本来塔子阿姨接到电话就要来看您的,但我告诉她您还在治疗中,家属暂时不宜看望,所以她决定等滋叔叔下班后再一起来。”

我磕磕巴巴地讲着这些,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

“哈哈这样吗,这样说也好啦,不过也真是麻烦他们了。”

对于我的说辞,名取先生很是淡然地接受了。随后他又催我去吃饭,我才只好出门去。

而那晚我没能拗过名取先生,最终跟随塔子阿姨和滋叔叔一起回家去休息。

回去的路上,塔子阿姨一直都在念叨名取先生的好。念叨他向来都这么照顾我,在意我,还在这次车祸发生时先行推开我。

“等名取先生伤好了一定要请他到家里来,得好好表示感谢。”

“是..”

我默默地答。脑海中又一次闪现出午时那个混乱的情景。以及曾几何时,田沼就因为被我卷入到妖怪的事件中而差点受伤,那时的我一度觉得,与我亲近之人太容易受到伤害,所以我是不是应该远离他们。还是名取先生让我冷静,让我不要抱有这样消极的想法。可如今,名取先生却同样因为保护我而受伤...

像是漩涡,仿佛轮回...

当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名取先生小时候。

他捧着一束花,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放学回家。一进门就有佣人迎过来:“少爷你回来了。”

“嗯。”他轻轻应一声,然后没有停顿地跑进屋里,把花放在母亲的遗像前。“妈妈我回来了。”

照片上的母亲微笑地看着他。

“今天我在学校很乖喔。”他脸上现出童稚的笑,之后声音小小,向母亲诉说学校的事。

接着上香,闭目合掌行礼,一切熟悉且又固定的流程。可逐渐的,他的表情却由平静变得悲戚、委屈, 他望着母亲的照片,像是在跟什么较劲,手一点一点地握成了拳头,随后又松开,他终于低下头去,神色黯淡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斜阳自窗外照进来,把室内打上一层浅金色的光,名取先生迎着光源抬起头,脸上泪滴闪闪,早已泣不成声...

我睁开眼睛,眼前漆暗一片。梦里的情景依旧清晰,而我的胸口发闷,心情亦是阴郁。接着尚未反应过来,又一阵猛咳,并有东西从口中咳出。我呼吸急促,急着将那东西抓在手里,在昏暗的光线下,辨析出是白色的花瓣。

又是花瓣。

灯是被猫咪老师打开的。

它的声音带着困倦和无奈:“夏目你一直睡不着吗?”

“做梦又醒了。”

我含混不清的回,然后把花瓣紧紧地攥在手掌心里。

心,早已沉到了谷底。

“放心啦,名取不会有事的,明天你带我去看他。而且从此我都会尽量跟着你的。”

猫咪老师再次重复了这些话,我没有再多言,就关了灯继续睡了。

结果第二天上午我们却没能顺利见到名取先生。因为一早他所在事务所的人就来看他,直到午后才离去,我们才得以与他见面。

一见到我们来名取先生就笑嘻嘻地提醒:“小心医生护士查房喔,医院是不允许带宠物来的。”

“那你就让夏目出去呗。”

猫咪老师淡定地回答。

我一拳砸在它的头上。

之后我们有将近一分钟的打闹,名取先生依旧像从前那样哭笑不得地劝解我们,随后他再次提醒若是真引来了护士就不好解释了,我们才停下。

“哼,有我这么高贵的妖怪做你保镖,你居然还这么对我!”

猫咪老师仍然气咻咻的。

“做好保镖是你的职责吧!再说谁让你说话这么气人的。”

我烦躁地丢下这句话,不想与它再这么吵下去,就转头去问名取先生的情况。名取先生说事务所已经公开说明,他因意外脚伤将暂停电影拍摄,后期是否继续看他恢复情况再做调整。

“反正以前工作很少能休息,这次就当给自己放个长假啦!”

大概是怕我再自责,名取先生紧接着又讲了这些话。

我没有再说什么,只默默地告诉他晚饭后我将回学校去。

“等周末我就会回来看您的。”我又急忙说明。

“没关系,课业要紧。你呀,就不要总这么担心我了。”

名取先生失笑,他伸手理了理我额前的碎发,让我早点回去。

这随后的每个周末我都会和猫咪老师一起回来看望名取先生,他虽然还不能下床走路,可精神状态一直很好,并告诉我说这段时日有幸饱了口福,因为塔子阿姨常做好吃的来看他。

“不过怕是脚好了之后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减肥了...哈...”

名取先生又喜又忧的表情成功把我逗笑了,可我的内心却仍旧轻松不起来,因为在回来的前一日,我又一次吐了花。

这已是我第五次吐花,每次都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

我不知道吐花的根源是什么,又或者有朝一日是否能止住,只是后来终于发觉,吐花大抵与名取先生有关。

我问及了花店老板我吐出的花瓣品种,对方辨出这是白色风信子。并告诉了我这其中的花语——不敢表露的爱,即:暗恋。

我立刻想到在我每次十分想念或担心名取先生的时候,就会有吐花的可能,这个现象仿佛成了我内心想法的实体化表现,时刻都在提醒着我,我对名取先生的感情再无法逆转...





在五月伊始,夏季来临之际,名取先生出院了。

他脚还没好,石膏也没拆,不过整体情况良好,且配了拐杖,要回家静养。

他将搬回D城所租的公寓住,为了方便照顾,我决定与他同住。

名取先生事务所的司机开车送我们回去,到了地方后我站在车外,扶车里的名取先生下车,他先踏出健康的脚,而后用双手扶住我的肩,再一点点挪出那只受伤的脚。

我用手护着他的身子,忽然觉得我们这个姿势很像在拥抱。我闻到他身上仍带着医院特有的药物气息,同时也意识到,这是这么长久以来名取先生第一次依赖我,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伤病和有些脆弱的名取先生...

车停在树荫下,四面一片翠色,树显得葱郁挺拔,一点都不热。可我却觉得口渴,初夏的蝉鸣已经令人心烦,树荫外刺眼的阳光让我觉得太阳是在窥视我的心。

它在笑我。

笑我隔了这么久依旧不能像名取先生说的那样放松自己的神经,并不再为他受伤的事感到自责。

一切安顿妥当后,名取先生的司机先行离开了。而我与他一起坐在沙发上歇息。

“辛苦你了,夏目。”

名取先生望着我,唇角弯出一条优雅的弧。他的眼中似有微光,带着和煦的温度。

我摇摇头:“并不累的。”

“也谢谢你能来陪我啊。”

他继续讲,又低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接下来有段日子不能工作了,要是我一个人在这屋子里待那么久,肯定要寂寞死了。”

我想说“反正有我在啊”,可是觉得太直白,就只好改“不要这么说,大家都在的”。

随后的一天里,我从我住的公寓中搬来了为数不多的行李,正式与名取先生住在了一起。

从此每日我早晨上学晚上回家,早晨离开前我会备下牛奶和吐司,而晚上回到家名取先生通常已经在网上定好了餐等我一块吃。


本想过做饭,可我因实在不擅长,便也作罢。


名取先生说等他脚好了要与我一起做饭。


我想,等他脚好了我还能继续与他住在一起吗...



再次吐花是在住进这所公寓的两周后。

我因做不好班级小组作业而烦恼,文案怎么也修改不好,就尝试让名取先生帮忙看看。

“哦呀,没想到夏目也会请我帮忙。”

名取先生露出一个逗引的笑,然后在我还未来得及提出抗议时他就已经低下头,开始认真看我的作业了。

我坐在他身旁,一抬眼就看到他近乎完美的侧脸。他面色和煦,微抿着嘴,密密匝匝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射出一小片阴影,轻如羽翼。


整个人安静地好似从不被人打扰过。

啊,我忽然觉得,见惯了他平日倜傥翩然又随时自恋的形象,此刻的模样倒更显得难得,如同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想到这些的时候,我的喉间忽然发痒,我暗叫不好,慌忙捂嘴,接着就一阵猛咳。

名取先生诧异地抬起头,担心地问我:“夏目你怎么了?”

“没..咳咳...”

我站起来冲出门去,跑进卫生间,站在盥洗池前用水冲洗自己的脸。

花瓣随水流一起淌进了下水道,我望着镜中面色苍白的自己,心脏一直狂跳。

因为这段日子过得太过平静和安逸,致使我几乎忘了吐花这回事。我忘了我对名取先生怀有不一样的感情,我以为我们就已经是爱情。

名取先生在门外敲门唤我的名字,我打开门,看到他扶着门框站在那里,一脸的担心表情,焦急地问我:“夏目你还好吗?要不要上医院?”

我摇摇头:“我没关系的。”

可他的脸色一点都没有轻松下来:“真的没问题吗?你刚刚那么剧烈地咳嗽。”

“真的没关系啦,您看我现在不是很好吗?刚刚只是嗓子突然发痒,大概是早前喝了冰水的缘故吧。”

我说罢就扶着他往回走,一边说:“您好歹也坐下来,站久了脚会痛的吧。”

名取先生的脸色平缓一些,也不再追问,只叮嘱我不要喝太多冰水。

“夏季吃太多冷东西也很容易导致咳疾哦,而且对身体也不好。”

“嗯我知道啦。”

我只能老实地回答。心中还在想若是再发生这样的事该如何解释。

结果当晚完成作业之后我又一次吐了花,不过好在是在自己房间里,名取先生并不知道。

从这以后我就变得更加敏感,更加处处小心。可这次的吐花仿佛一个新的开始,我无法再控制自己不去想名取先生,总是不定时地想到他,每每这时,也就预示着我将要吐花...

我不知道这件事的解决办法,不知道身体是否会因为吐花而垮掉,不知道名取先生对我怀有怎样的感情,不知道我们最终的结局会走向何处...

为了让自己不至于一直这么下去,六月初始我终于在公寓附近的一家便利店找到了兼职,即每日下午上完课后到店里上班到晚上十时,做收银工作。

忙碌时我会暂且忘记名取先生,也就不会有吐花的冲动。

而每晚我回到公寓名取先生都在等我,他或是在看书看剧本,或是在看电视,每次我一进门他就迎过来,笑眯眯地对我说已经准备好了宵夜,让我去吃。

可每当这时猫咪老师都喜欢和我争抢,搞得一段时间后它长得更胖了。

一个月后我拿到了第一笔工资,自己留了三分之一,剩余的三分之二我想交给名取先生,用来垫付近来的房租。

只是当我把钱放在名取先生面前时,名取先生抬起头,明显满脸的诧异与疑惑:“这是?”

“呃这是房租啦,今天正好发了工资,在您这儿一直住了这么久都没有付房租,真是抱歉。”

因为事先我忘了和名取先生说这回事,现在只得慌忙地解释。

名取先生歪歪头,他看着我,没有说话。而后突然就笑了,那笑中颇有不解和无奈的意味。

“啊...既然这样,那夏目照顾了我这么久我也没给你费用呢,你等一下,我算算多少钱。”

说罢他就拿起桌上的纸和笔要算钱。

“诶您误会了我不是要您的费用!”

我红着脸,慌忙制止。

“夏目一直都很小心翼翼对不对?”

被我握住手臂的名取先生停住,他轻轻地问我,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摸我的头发,目光微凉。

“只是我说过,至少在我面前你不必这样的。我很开心你能与我同住,我希望你也能把这里当成家,把我当做家人,这些都与钱无关。我们彼此不用说谎,你不必再紧紧张张,完全放开自己就好了。”

“嗯,我明白的...”

我垂着头,个中滋味难以言说,喉间也感到酸涩。我松开名取先生的手臂,目光无意间扫过桌面,然后才发现他是在给粉丝们写回信。

清俊的字迹就如同他外表一样的让人着迷,望着那些纸张,我突然就没忍住地脱口而出:“名取先生从事演员这么久,工作中是否有中意的女性呢?”

“没有。”

他没有丝毫停顿地回答。

“那您喜欢怎样的女生呢?”

“这个嘛,还真不好说。”

“反正凭您的外表桃花运一直就没少过吧?”我笑。

“嗯?夏目是在说我长得好看了?”

“谁说了那种事啊。”

我毫不客气地回。

然后仓促地转身,又说一句“我去看看花”就跑去阳台了。

花瓣从我指缝间滑落,掉在地上。昏暗中我默默地蹲下捡起,然后将其全部埋进花盆里。

我并没有开灯,趁着客厅透过来的光线和窗外透进来的月色有些发呆地望着这两盆花。


 我忽然想起那次梦到名取先生小时候的情形。想来,他自母亲去世后大抵过得也并不如意...那时候的他纯真、柔软,却还是被周边的人潜移默化地伤害。最终为了能在这个不尽人意的环境中立得一席之地才会隐去自己真实的一面吧...常以微笑示人,却也总是给人一种距离之感,让人难以琢磨...


我庆幸名取先生对我的好,对我的真挚,却还是时常迷茫,若我对他表白将会是怎样,他是否能接受我,我们是否会有爱的可能...


我垂下眼帘,看到绣球花盛放。如今已是七月,真如花店老板说的那样,一盆蓝色,一盆粉色,与花的名字还真是匹配。而最近我常将吐的花瓣埋进这两个花盆中,希望能当做养料让花更好的生长。也因为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更好处理花瓣的方法了。

“怎么不开灯呢?”

名取先生的声音忽而从身后传来,吓了我一跳,我回头去看,只见他一脸抱歉的笑:“对不起,吓到你了?见你许久不出来,所以想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我摇摇头,有些尴尬地笑一笑:“也就...随便看看。”

“这花长得可真好~啊,该说也是夏目照顾的好呀。”

名取先生上前一步,伸出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花瓣,月辉下他的手指被照得雪白,绣球花也白里透蓝,带着几分月色。被他的手指一动便像个小脑袋似的微微晃一晃,显得十分娇俏可爱。

我打开灯,看到名取先生的笑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暖。

我好想这一刻定格。

他说这一蓝一粉的配色很像一对恋人。

于是我告诉他花的名字,无尽夏与无尽夏新娘。

“哇,是吗,那咱们家真的养了一对情侣喔,嘻嘻。”

名取先生面露惊奇,整双眼睛都亮亮的。

我好想告诉他我想与他成为恋人。

到了七月下旬,我陪着名取先生又一起到医院做了检查,如今他脚恢复地很好,虽然有时还会痛,可现在基本用不着拐杖也可以自己走路了。

回去的路上名取先生与我暂别,他将去见一位电影制作人,如若没有意外,新戏的开拍将由他来主演。

他到家已是傍晚,而我正窝在沙发上看影碟。

他喝了酒,表情微醺的对我笑,然后疲惫地瘫在沙发上说要与我一起看电影。

“你还是算了吧,都累成这样,还是早点去睡比较好。”我提醒他。

可名取先生却侧过头又对我说,电影方面已经确定了,下个月就开拍。

“是吗?那太好了。你在家休息的这几个月早闷坏了吧~”

我对他笑,可心中的堡垒却开始摇摇欲坠,外表像墙皮一样的一层层剥落,最后完全坍塌...

那时我必不能与他住在一起,同时也将是这份感情的终结之时吧...

没过多久名取先生就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默默地把电影调成静音,然后轻轻将他的头扶到我的膝上,脑海中是春季电车上我靠在他肩上睡着的情形。

七月的天气正值酷热,可屋里的空调却吹的我发冷。我关了空调,看窗外最后一丝夕照落没,转为夜色。蝉在树上长鸣,还有夜鸟开始在叫。除此之外,便是一片寂静。

我伸手摸名取先生的头发,继而用手指一缕一缕地划过他的发丝,便有玫瑰香波的气息遗留在我指间。

我想起我最近吐花的次数愈加频繁,课堂上、路途中、洗澡时、睡觉前,甚至有次吃饭中途将花吞下...随时随地,难以控制。

而且,身体也每况愈下,每每吐花心脏的痛感越发尖利,浑身虚脱,仿佛将要死去。

原来,喜欢一个人会这么疼。

或许,有一天我真的会因为吐花而死去,若是这样,曾想过的表白无疑成了一种自私的行为,不论名取先生对我抱有何种感情,我都不想他因为我的任何事而困扰。

我一直躲在暗处吐花,好像这样就是最佳的解决方法。可是,心脏的痛感与心理的重压早已让我越发难以承受,我不晓得我还能坚持多久,不晓得未来何处是尽头。

当花瓣再次迫不及待地从我口中喷落,散在膝盖四周,并有几片十分任性地遗落在名取先生的发丝之间时,我已然紧张到了极点。几乎是颤着手将那些花瓣拈起,只怕他醒了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结果他还是被我吵醒了,在我慌里慌张把花瓣塞进口袋之时。

名取先生睁开眼睛有些迷茫地望着我,而后几秒终于反应过来头是枕在我膝上的,于是免不了有些尴尬的笑:“对不起,我睡着了...”

“非要看电影,结果没多久就睡着了。”我还他一个揶渝的笑。

他坐起来,看着我,酒似乎已经醒了。他脸上又露出担心的神色:“夏目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也没什么,大概就是坐久了身体有些僵硬了吧。”

我只能撒这样一个谎。

使得名取先生更加一个劲儿地向我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怎么不叫醒我呢?”

“叫了啊,没醒。我想着不能就这样留你在沙发上睡,可我又抱不动你,也没法扶你进屋。”

我几乎越发恶作剧地说着这些话。

于是我见到了一个窘的想钻地洞的名取先生,他满脸通红,问我他该如何弥补。

“噗..哈哈。”

我憋笑许久,终于还是没忍住。

“我逗你的,你不过睡了半个多钟头,我还不至于那么累吧。”

“咳...你啊,夏目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坏了。该打!”

名取先生也笑起来,他轻轻打了我一下,明显松口气的表情。不过他依旧问我:“可你真的没事吗?你的脸色看起来确实不太好诶。”

“有吗?估计是风吹的吧,刚关了空调,吹久了也容易感冒呢。”

“也是,平时还是多注意些好。”

名取先生用手试了试我额头的温度,发现没问题后他放心下来,然后忽然变得有些若有所思:“夏目,我们一起去看海好不好?”


“现在?”

“嗯。好久没去了,反正现在还早,正好趁着脚好了也想去看一看。”

“好。”

到达海边时已过夜间九时,夜晚的天气没有白天的暑热,人也很少。我们坐在海滩上,仰望墨蓝的天空。那之上唯有星子成双,安静、粲然,月亮也像洗过了一样,清清凉凉。除此之外,便是浪涛不断,好似可以吞没周边所有的事物。

名取先生说他大学期间心情不好时就常来看这片海,面对大海仿佛可以放在心中所有的执念。

我微笑。的确,海之深,之浩瀚,佛如人的最终好归处。

“夏目,有时候看着你,真是让人心疼。”

“你温柔、勇敢,且内心强大。就算受了那么多的苦却还是保持着善良,你就好像我的镜子一样,做着许多我想做却无法做好的事。”

名取先生的语气淡淡的,只是他的声音在涛声中显得有些缥缈。

我笑起来:“干嘛突然这么正式?而且你也太抬举我了。”

“没有,我是认真的。”

名取先生望着我,平静地说出这一句,随后便是沉默。他望着我,我也望着他,这其中的气氛忽然就变得微妙起来。直到,他再次开了口:“还有一事,我喜欢着你。”然后,他伸出手,在我惊异的眼神中将手掌缓缓地覆在了我唇上,那只手几乎包裹了我的半张脸。接着,他凑上前,吻了上去。

我近乎石化地望着他,心脏也仿佛忘了跳。

我看着他闭上眼睛,睫毛轻颤,发丝被风吹得扬起,表情似乎也在体味着什么。

几秒后,他终于放下了手,我才得以喘一口气,失神地叫了声:“名取先生...”

一旁的猫咪老师也早已呆滞了。

“讨厌吗?”

名取先生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他的表情带着几分怯意,好似酒醒后的不安。

我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

“对不起,是我冲动了。对不起...”

见我没有反应他开始变得更加忐忑,且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越来越无所适从。

“我们回去吧夏目,我们回去。”

他站起来,转身就往回走。

我一下子就拉住了他的手,他的指尖冰凉。

海风吹过我的脸颊,带着微咸的味道,我脑中的齿轮开始转动,有什么声音在訇然作响。我从没想过,原来我喜欢的人,也同样喜欢着我。兜兜转转,原来所有的真相都在原点。

我开口,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几分哭腔,仓促又语无伦次。

“我也喜欢名取先生,一直都喜欢。你不要走,不要与我分开,我...咳..咳咳..!”


我想说的更多的话都变成了咳嗽声,我看到大量的花瓣从我口中吐出,我来不及反应,只看着那些花瓣因沾染了夜色而变得深蓝,随风飘零飞扬,最终消失在无垠的大海。

我看见名取先生转身焦急地叫我,我听见他惊诧的说“夏目你患了花吐症?!”我感觉到他抱起我,而猫咪老师也用猫爪不停地拍我的脸...最后我什么都看不见了,我的耳边只剩风声,没有人,一片黑暗...他们两个似乎也被风吹得消失不见了...

我的意识渐沉,慢慢地消陨在无尽地黑暗中...直到,我的唇齿间忽而感受到一阵温软的触感,我睁开眼睛,看到了名取先生那张泫然欲泣的脸。

“名取先生...”

我虚弱地叫了声,声音轻的几乎连我自己都听不见。

“夏目!”

看到我醒来名取先生显然一喜,可他的眼泪也一下子涌了出来,声音发颤:“你真的吓死我了...”

“我没事。”我伸手抚摸他的脸,这是在做梦之外我第一次见到名取先生哭,还是为我而哭...这么想着的时候,我们双双突然都咳嗽起来,我手掌撑地,看那花瓣照旧被吐出来,却也突然发现,名取先生也在吐花!我瞬间感到浑身冰冷,根本难以接受:“名取先生你...是我把病感染给了你吗?!”

“不,”名取先生笑着摆摆手,他差不多已经止住了咳。

“是你的病要好了。”

我惊疑地望着他。

“你这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平静下来,轻声问我。

什么时候...啊,四月过半,不过三个多月的时间。

“这种病是因为有了暗恋的人却未能及时告白,郁结成疾。若一直不治是会死的!化解方法只有与所暗恋之人接吻,一起吐出花后方可痊愈。”

名取先生做出解释,我看着他,这么说来,若不是今天名取先生先主动告白并吻我,我怕是就要死了...

想到这里,也说不上什么心情,我忽然就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你还笑!”

名取先生的脸上依旧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整个人看起来也有一种大难解决之后的虚脱感。

“你为何一直都不告诉我呢?”名取先生再次开口,他的眼中摇曳着悲伤的颜色,随后又变得黯淡。他苦笑一下:“不,该说是因为我太迟钝,一直都没有察觉到你的心意才对...”

我却哑然失笑,我本就有意隐瞒,又怎会轻易让他知道。更何况,也是我太过小心翼翼,一直都不敢确定他对我的感情...

我伸开手臂拥抱了他,然后主动吻住了他的唇。

名取先生愣一下,而后也紧紧地抱住了我。

海风还在吹,一旁的猫咪老师早已炸了毛,它抓狂地大叫:“夏目你吐花为何要瞒着我!你们两个又是怎么回事!今晚到底都在搞什么!”

我抱歉地望着它,想说的话太多,可慢慢叙来。只是此刻,我只想与名取先生相拥,这份感情来的太过不易,我再也不要失去了。




尾声


“啊。”

我猛的睁开眼睛,梦旋即消失了。

我梦见了我第一次吐花的情形。医院,走廊,以及看到掌心中的花瓣时错愕的表情...如今再想起这些依旧觉得惊悸。

不过好在,以后都不会再有这种状况了。

我侧过头,名取先生还在睡着,他清浅的呼吸吹在我脖子上,使得我那一片的皮肤又凉又痒。

看了一下时间早晨八时刚过,我眨眨眼,拿开名取先生抱着我肩的手就坐起来,腰部即刻传来一阵麻痛之感。呃,还是昨夜动作太大了啊...我有些无语,穿了衣服就去洗漱,不过刚走两步又退回来,因为看见有光从窗缝外泄进来,白亮亮的。是天终于晴了吗?我一下拉开窗帘,啊,却见窗外银装素裹,整个世界都被白雪覆盖了,天地之间尽是白晃晃的一片。原不是天晴了,而是雪太亮了。

“名...”

我几乎下意识地回头去叫名取先生,却又止住,嘛,还是不要惊扰他的好梦了。

待我洗漱完,直起身子的时候,却蓦地看见名取先生出现在镜子里,又吓了我一跳。

他从身后抱住我,轻吻我的耳朵。

“别...”

我浑身一颤,险些没站住。只好问他:“你睡醒了?”

“刚刚没睡醒,见到你就清醒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几乎迷乱了我的心。又听他问我:“正好你今天休息,我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不去。”我毫不犹豫地回绝。

“昨天下了一夜的雪,今天路正滑。而且,我不想引人注目。”

“你还真是冷淡啊,”名取先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我好不容易休假一次,你都不愿陪我。”

“你拍摄这几个月我有少去探班了?”

我侧过身,把前一天的脏衣服塞进洗衣机里,几乎要被他可怜兮兮的样子给逗笑了。然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我的想法:“其实...我是想趁这个周末回家一趟的,你愿意陪我一起回去吗?”

“塔子阿姨的家吗?”

“当然啊,自暑假到现在就一直没再回去,而且...我想和他们说一下我们的事,可以吗?”

我抬头望着他,内心其实很紧张,我承认说到我们的事我还是会有些难为情。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不答应吗,”名取先生笑起来,“况且,我也很感谢你能把我的身份确切地告诉家人。”

那天我们到家已是午后二时,因为事先告诉了塔子阿姨我要回去,所以她就备了一桌的饭菜来迎接。对于名取先生要和我一起回的消息,塔子阿姨很是惊喜,说今年初夏后就再没见过他了,这次一定要好好招待。

在饭前和塔子阿姨在厨房独处时,我告诉了她我与名取先生已是恋人的事。

“咦,名取先生?!”

塔子阿姨果然很是惊讶。

“是...我和他一直都相互喜欢,而且名取先生向来都很照顾我...”

我有些吞吞吐吐的,因为我并不能确定塔子阿姨是否能接受这件事情。

“这样吗,那就好。”

听罢我的话塔子阿姨温柔地笑了,她摸摸我的脸颊,声音里满是体贴:“贵志一直以来都不善言谈呢,但是能有名取先生了解你并陪在你身边,我和滋都会很放心的。”

“嗯,谢谢您。”

我郑重地道谢,方才心中涌起的潮浪一下子就归于平静。之后是由衷地感到幸福,幸福我能拥有这么好的家人。

饭后闲来无事我就和猫咪老师与名取先生一起外出散步,他笑说早上我都不愿陪他,现在倒愿意了。

小镇这边前一天也降了雪,今天的温度比城里还要低一些,我们紧紧地偎在一起。我很开心,放在平时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本就不多,又因为他演员的身份,就算一起出行我也不能与他太过亲密,如今终于能在小镇的路上毫无顾忌地慢慢行,已是我很久都不敢奢望的事了。

我们路过一片丛林,因为白雪覆盖的缘故,那些草木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我却望着那白茫茫的一片想起了半年多以前的那件事,心脏不由得一阵紧缩。

名取先生却很快察觉到了我的不安,他轻轻握了握我们彼此扣在一起的手,声音和缓:“不要怕,夏目。已经不会再有那种事了。”

“哼,那还不是因为有我在。”

我还未开口,趴在我肩上的猫咪老师却忽然来了这么一句,瞬间打破原有的气氛,搞得我哭笑不得。

“那就感谢保镖大人啦~”

名取先生笑嘻嘻的,难得没有和猫咪老师斗嘴。

“啊啊,要不是因为再怕发生什么意外,我才不要跟你们一块出来充当电灯泡呢!”

猫咪老师越发表示不满。

我也只能趁机示好:“您好猫有好报,回去我给您买七辻屋的馒头吃。”

“谁说我是猫!”猫咪老师又炸毛。

“好啦好啦~”

名取先生温柔地摸摸猫咪老师的头,然后与我相视而笑。

回去的路上,名取先生再一次开口,是说起了从前的事。

“最早遇到夏目的时候,察觉到你与他人的不同,我就很想接近你。”

他目视前方,声音在这寒冷的天气里显得格外柔和。

“只是我那时候的表达方式太过于直白和仓促,所以也让夏目很反感吧,呵呵。当时虽然觉得你和我的经历很像,却还是不同。我早已放弃了与人如何更好的相处,而夏目却在不断成长。后来,看着你有了越来越多的朋友,也不再孤单,我很替你开心,可又开始吃醋,因为很怕他们把你抢走...那时候我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对你已经滋生了友情以外的感情...”

“后来意识到了,却也回不去了,我的内心深处已经无法只把你当友人对待,面上却还要极力维持原本的模样。好不容易捱到你上大学,我就想接近你的机会或许会更多,因而在D城租了公寓。其实当时那部电影在D城只有几场戏的拍摄,不过还是觉得能与你多待一天都是值得的...”

“结果后来没多久就发生了那件事,你还专门跑过来照顾我,我就觉得这一切都是天意。我开始琢磨该怎么向你表白,却又怕你无法接受这样的感情...”

名取先生细细碎碎地讲着这些,我安静地听着,同时却也感到不可思议,因为确定关系的这几个月,我们彼此相爱,却从不曾听他讲过这些细节,也更没有想过,原来那么长时间,名取先生会和我抱有同样的烦恼...

“反正现在在一起就好了呀。”

我对名取先生笑一笑,忽然就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认识多年,我们关系甚好,后来却都陷入到自我怀疑中,只怕对方接受不了自己,走走停停,差一点就错过了,还好没有错过...

这天晚饭后我们就一直窝在房间里没有再出去,外面又下雪了,从窗口望出去,雪花在路灯的照耀下显得安静又梦幻,犹如夜的精灵。

屋里的电热炉烧的很热,我与名取先生靠在一起看书,相互不曾讲话。只是这样暖的环境很容易让人犯困,没过多久就见书“啪嗒”一下,从名取先生怀里掉出来,再无动静。

我只好将毛毯拿过来盖在他身上,看着他睡着的样子,还是没忍住亲亲他的额头。又犹豫了一下,浅啄他的嘴唇。

却见名取先生忽地睁开眼睛,眼中蓄满了笑意。

我只觉得窘,正不知该如何动作,他却早已追上来,我们彼此的唇重叠了。

名取先生温热的手在我身上游走,我抱着他,禁不住喘息,颤抖。余光瞟见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听见电热炉里“咝咝”的声音,头顶的灯依旧有些刺眼,我听见名取先生在我耳边呢喃:“我爱你。”

“我也爱你。”

我轻轻说。


(完)。


名取花吐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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